富陽造紙業：從減法到加法

在杭州富陽區，一組數字折射了富陽紙業的輝煌：國民生產總值1/4來自于造紙業;財政收入1/5來自于造紙業;從業職工1/6來自于造紙業……然而，到了2013年，一道強令，限期關停不達標的近一半的造紙企業。

富陽，這輝煌的造紙業、經濟的支柱行業，在這3年多的時間里，經受了哪些跌宕起伏?近日記者走進富陽，進行采訪。

10年歷經6輪關停,拒絕黑色GDP“京都狀元富陽紙，十件元書考進士。”富陽自古以來就是聞名全國的造紙之鄉。

富陽有著近2000年的造紙歷史，20世紀90年代更是一躍成為“中國白板紙基地”。富陽造紙業生產規模呈幾何級增長，鼎盛時期，有近500家工廠、10萬從業者，產量超過全省1/3，造紙業的稅收占當地財政總收入的半壁江山。

但逐漸，被繁榮掩蓋的隱憂浮出水面。數百個污水口日夜不停地臨水吐污，成為錢塘江上游富春江不可承受之重。

春江街道是富陽造紙業最大的集聚區。一位街道干部這樣形容當時的場景：“整個街道都彌漫著一股刺鼻氣味，緊挨著造紙廠的小溪臭水黏稠如粥。”

大源村，擁有40多家造紙廠，溪水近乎褐黑，魚蝦絕跡。夏天，整個村子都彌漫著惡臭，村民不敢開窗通風，有條件的不得不跑去城里投親靠友躲避。

沒有哪個地方像富陽造紙業那樣命途多舛：從2005年起，富陽先后開展5輪關停。2013年，富陽第6次痛下決心：整治造紙業。

2013年3月22日，富陽召開動員大會，啟動造紙行業的“第六輪”落后產能淘汰工作，嚴格規定“3萬噸以下都要關停”。而早在一周之前出版的《富陽日報》用了整整5個版，公布了當地237家造紙企業的信息，包括負責人、機器型號、產能指標等。

道勤紙業的老總胡永明說：“這是政府鮮明的表態。一切都將遵循公開、公平、公正原則，標準線以下將全部淘汰。”

一位已被淘汰出局的紙業小老板告訴記者：富陽造紙業轉型和升級，經歷了10年。早在2005年，就開始了整治計劃，先后開展五輪淘汰，累計關停生產線近400條。每一次他都在死亡邊緣掙扎，并幸運地活了下來。但第六輪，才是真正的壯士斷腕。

他說：“對照政府公布的產能標準，擺在我面前的是一道二選一的選擇題：要么關停紙廠，要么追加數千萬元的投資，擴大產能，全面整改。我自己都看不下去那些小溪一條條變黑，但一時也拿不出那么多資金，工作組一找我協商，我就簽字同意了。”之后，那個用了22年的廠名被注銷。

關得掉，留得下，上得去“126家落后產能在2013年的那輪整治中被無情地關停。”富陽區委書記姜軍談起紙業轉型時，無限感慨：關停的落后產能， 減少了10多億元的財政收入，造紙業稅收占財政總收入比重從2010年的31%一路跌到2015年的8%，這一年富陽連續11個月出現財政收入負增長。

富陽紙業在這次壯士斷腕的整治行動中，如何補齊缺口、站穩腳跟?

“關停淘汰一批，整治提升一批，搬遷入園一批。”根據這個思路，更多的造紙企業實現了“華麗轉身”——112家造紙企業得到改造和提升，共有45家企業參與組建了4家造紙企業大集團，17家企業“強強聯合”整合搬入工業園區。

孫丙華從上世紀90年代末就開始經營的一家造紙小作坊，到2002年的時候，他的國豐紙業每天能生產60多噸白板紙。“那個時候，紙廠真像個聚寶盆，一噸能賣到3000元左右，最高時一噸白板紙賣到了4200元。”孫丙華說。

孫丙華的造紙廠盡管達到了3萬噸的年產量，但別的指標不達標，按照規定還是被列入了關停整治的行列，“愁得常常失眠，不知道除了造紙之外，自己還能干點什么”。于是，他去考察過農業項目，也想投資房地產，可隔行如隔山，別人做得好的項目，自己并不一定就能勝任。

孫丙華想了幾個月后，仍然一籌莫展。

胡永明找到了他，同時還找到了其他面臨淘汰關停的造紙企業的老板，商量了幾天得出的結果是兼并重組，讓企業資源得到最大限度和最高效益的利用。于是，形成了如今的浙江道勤紙業有限公司。

“由三大造紙企業兼并而來的，總共7條生產線，年產30萬噸涂布白板紙。”胡永明不無驕傲地說，與原先3萬噸相比提高了10倍。董事長胡永明躊躇滿志：“新上的生產線有足夠好的設備和技術把污水排放量減下來，對廢塑料也將進行嚴格管理，最大限度地降低對環境的污染。”

在道勤的工廠內，全富陽最寬的白板紙生產線正在全速作業，每分鐘能出388米，一天就能生產八九百噸，而這些在原來孫丙華的小廠內，要干上15天。 這么大的工作量，在全自動的生產線面前，也只是13個工人按按控制鍵的事情。胡永明介紹說，原先每個公司都有100多名員工，現在規模擴大后員工也才 200多人。

從減法到加法，實現綠色發展

令富陽區委書記姜軍欣喜的是，富陽已走過最艱難的陣痛期，從減法到加法，并顯示出強勁的活力。數據顯示：2015年，富陽造紙業稅收從2010年的18.73億元降到7億多元，但全區財政收入卻突破90億元，超過2010年近30億元。

更令人振奮的是：造紙企業得到了在技術革新、污水處理水平等方面的跨越式提高，全區造紙廢水、COD(化學需氧量)較2010年分別下降41%和48%。

記者在富陽采訪時了解到，在行業整體升級過程中，富陽十分注重大企業的培育，對全區無資本關聯關系的造紙企業，鼓勵以聯合、并購等形式組建新的企業集團;鼓勵采用企業內部組合、企業間組合、行業間組合等，建立起造紙工業的生態鏈。

富陽區委書記姜軍說：“整治造紙業并非拋棄造紙業，而是提升造紙業的品質，實現綠色發展。”

為此，富陽精心規劃，優化了造紙行業發展空間布局，投巨資建設造紙產業集聚區，將春江、大源、靈橋“兩鎮一街”打通成立江南新區管委會。設立江南造紙園區，投入了50多億元進行建設，完善污水處理設施，鼓勵企業循環、清潔生產。

在園區，富陽采用經濟杠桿來制約企業排污。從去年9月1日起，靈橋鎮開始實施刷卡排污總量控制系統。新系統對每噸污水的基準收費為2元，但是對 COD(化學需氧量)規定了下限，即每升污水不超過800毫克。一旦超過800毫克/升，污水的處理價就會在2元基準價上微漲;一旦超過1200毫克/升 的上限，流量檢測器就會將數據反饋到系統控制中心，閥門將被關閉，造紙企業會收到相關短信提示。

這一系統改變了過去排污費單純依靠耗電量收取的模式，根據新盈嘉的統計，兩個月內，園區企業排入廠區進行二次處理的污水COD濃度已經從1800毫克/升降低到1100毫克/升。

“用經濟杠桿制約企業排污，如果超出了排污量，就要付費的。這招效果好。公司僅環保投資就有2000萬元，這對一些小廠來講無力承受，關停也許是不錯的選擇。”道勤紙業負責人說。

就在最近，數據顯示：富陽造紙污水減排量，相當于3個閑林水庫的水量。

富陽區環保局收到浙江省對富春江水質斷面的考核結果：2015年1月至12月全部優秀。這是10年來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