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縣城小紙廠：從瀕臨倒閉到汽車濾芯紙龍頭

 

　　別看萬豪紙業如今已成業內頭部企業，但在上世紀末，作為一家縣城小紙廠，公司也曾在環保壓力下一度瀕臨倒閉。在漫長發展歷程中，公司不斷領先布局銅版紙、食品包裝紙、工業濾紙等新產品，以求跑贏政策、市場環境變化。“沒有哪一種產品能夠吃一輩子。”尹培農直言，“在未來，萬豪紙業對于新產品的布局也不會停止。”

 

　　擁有先進濾紙生產線的萬豪紙業是家名副其實的老企業，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966年創辦的臨朐縣造紙廠。當年，全國到底有多少家類似的企業，記者并未找到明確的數據佐證，但按照尹培農的說法是“幾乎縣縣有紙廠”。

 

　　當時的造紙廠，多數生產文化紙，以供整個縣城課本、作業本等產品的印刷。在生產過程中，它們先是大量收購麥草，而后加入燒堿等化學物質，通過攪拌、煮沸、漂白將麥草制成紙漿，再之后才轉入具體的造紙工序。自制漿意味著包含大量化學物質的污水需要排放，在那個粗放工業的年代，這些污水很多都是直接排放到了附近的河流，由此造成嚴重的水污染。

 

　　在后續的發展中，政府也逐漸意識到了造紙廠對于環境的污染，一些限制性措施開始出臺。“對于濰坊的造紙企業而言，膠濟線成為產能能否擴充的分界線，膠濟線以南，由于有著多個水源地，造紙廠被限制發展，而臨朐縣造紙廠恰好處于彌河上游。”尹培農說道。

 

　　依靠著2萬噸文化紙的產能，臨朐縣造紙廠堅持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并在1994年獲批組建成立了股份公司，也就是如今的萬豪紙業。幾乎與改制同一時期，山東也下定了決心，強硬治理污染嚴重的小紙廠。

 

　　尹培農回憶稱，“當時政府要求，2萬噸以下產能的紙廠全部關閉。”來自新華每日電訊的數據則顯示，二十世紀的最后5年，山東關停造紙廠500多家。隨后，山東又出臺了比國家標準嚴格數倍的造紙業污染物排放標準，倒逼造紙行業加大環保投入。排放不達標并且沒能力治污的企業紛紛關停或者被收購，省內造紙企業數量一路銳減到不足300家。

 

　　按照最初的產能標準，萬豪紙業顯然也在關停范圍之內，由此產生的員工分流、下崗等問題也是大概率事件，為了避免出現這種情況，在尹培農的帶領下，萬豪紙業走上了自救之路。

 

 

　　“小紙廠關停風暴，看似是以產能為標準，但實際上，治理污染才是最終目的。文化紙附加值低，紙企普遍選擇自制漿，自身又沒能力上污水處理設備，這才產生了污染。如果轉換賽道，不再用自制漿，污染的問題就能得到很好的解決。”這便是尹培農帶領萬豪紙業自救的最初思路。

 

　　經過一段時間的市場調查，尹培農發現，當時國內市場，用于印刷雜志封面等產品的銅版紙暫無國內企業生產，普遍需要進口，這對于萬豪紙業是市場機遇；而生產銅版紙的紙漿也是需要進口，自制漿這個坎剛好邁過，這對于萬豪紙業來說是政策合規機遇。

 

　　關停倒計時緊緊催著，萬豪紙業不敢耽誤，迅速敲定了以銅版紙代替文化紙產能的轉型戰略，利用貸款，最終花費一億余元引進了國內第一條銅版紙生產線，年產能3萬噸，1998年投產。

 

　　銅版紙的投產讓萬豪紙業松了口氣，尤其是產品剛剛投放市場時，省內多家出版社成為了公司的客戶。至今，萬豪紙業的榮譽室內，還陳列著當年利用公司產品印刷的雜志。

 

　　然而，好日子頂多持續了3年的時間，當國內大型紙企也開始上馬銅版紙項目，萬豪紙業3萬噸的產能在巨頭面前相形見絀。“2000年以后，大紙企銅版紙項目紛紛投產，不少都是幾十萬噸的產能，公司在規模效益對比之下，沒有任何優勢。”尹培農說道。

 

　　一邊是國內銅版紙產能的大幅提升，另一邊，國外銅版紙正在以超乎尋常的低價在國內市場攻城略地。2001年12月，國內4家造紙企業代表我國銅版紙產業提出反傾銷申訴，萬豪紙業在列，這也被稱為我國加入WTO以來的“反傾銷第一案”。

 

　　盡管商務部最終裁定，原產于韓國、日本的銅版紙對中國構成傾銷，并對其征收反傾銷稅，但對于萬豪紙業這個個體而言，危機遠未解除，想生存仍舊要自謀出路。

 

　　食品包裝紙進入大廠供應體系

 

　　“考慮到原材料與資金的限制，我們當時就已經明確，未來在大宗產品上，我們絕無可能去與那些巨頭爭市場。”尹培農談及這一階段的轉型思路時說道，“我們只能從差異化上下功夫，生產一些細分品種。”

 

　　就在萬豪紙業一邊撐著銅版紙生產銷售，一邊尋求轉型方向時，國內包裝紙市場正在迅速發展，來自中國包裝聯合會的數據顯示，2000年-2006年，包裝用紙消費量的增速均超過10%，食品包裝紙的市場機遇蘊藏其中。

 

　　所謂食品包裝紙，在今天已經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無論是吃漢堡還是喝奶茶，其食品包裝多數都為紙制品，但在2000年初，直接能夠接觸食品的紙還算是方興未艾。

 

　　2006年，萬豪紙業上馬了第一條食品包裝紙生產線。“上馬生產線并非簡單購買設備，因為直接接觸食品，所以從原材料進場，再到各個生產工序，都要符合食品級的標準。”尹培農說道，“比這更重要的還有產品的研發，最初的一些產品都是技術人員沒日沒夜一遍遍試出來的。”此后的2008年與2010年，萬豪紙業又分別各上馬了一條食品包裝紙生產線，主要生產食品包裝紙、漢堡（原）紙等。

 

　　如今走進萬豪紙業的榮譽室可以看到，瑞幸咖啡的包裝袋、絕味鴨脖的包裝袋、各類蛋糕杯托、各種漢堡包裝紙等產品被陳列在展示架上。尹培農表示，在這些產品中，供應康師傅方便面的“碗蓋”尤為值得一提，“國內所有康師傅碗面的碗蓋紙都是我們供應的”。

 

　　盡管萬豪紙業的產品成功打入了多個大型食品企業的供應體系，但隨著食品包裝紙使用量越來越大，國內大型紙企的對于該類產品的產能也在不斷擴充，超10萬噸的產能已經不鮮見，同時公司對于同類產品在研發上也沒有太深的護城河，萬豪紙業仿佛又回到了“銅版紙”那段危機時期。

 

 

　　“公司發展到2012年，我們就開始思考，無論是銅版紙還是食品包裝紙，歸根結底都屬于傳統產品，同質化已經非常嚴重，如何能夠劍走偏鋒，去產一種附加值高且大紙企又不生產的呢？”萬豪紙業經過一番市場調查，最終將目標鎖定到了汽車濾芯用紙。

 

　　所謂汽車濾芯用紙，即一種用于汽車濾清器的濾材，它主要由纖維素、合成纖維、樹脂等材料制成，具有高強度、高過濾效率、低阻力等特點；主要作用是過濾空氣和液體中的雜質和污染物，保護發動機和車內空氣質量，從而延長汽車使用壽命。至于為何鎖定汽車濾芯用紙，尹培農表示，“當時國內同類產品絕大部分為進口，所以我們就想自己上馬生產，而且它的用量不會像傳統產品那么大，如果我們能及時投產并在市場上站穩腳跟，那些大紙企就失去了再花重金新建生產線進入這個賽道的必要，這個產品就能成為我們在未來很長一段時期內的營收支柱。”2012年，萬豪紙業汽車濾芯用紙項目開始籌劃建設，直到2014年，該項目才投產，中途有許多坎坷。“確實艱難啊，當時德國的設備廠商來公司進行評估，最終給出的結論是我們上不起，就在他們收拾行李準備離開時，我咬牙拍了板。”尹培農回憶稱，“生產線建設初期，公司也曾多次出現資金上的緊張，最終都在臨朐縣政府的協調下化險為夷。直至現在，這條生產線仍是國內唯一整套從德國引進的生產線，在同行業中單機產能最大、紙幅最寬、裝備水平最高。”雖然產品成功下線，但要真正獲得市場的認可，時間又過去了兩年。這兩年，公司在按照進口產品標準生產保證質量的同時，還廣泛將產品送檢，尤其是得到了國外一些權威檢測機構的認證，這些“背書”成為他們初入市場的通行證。2019年，萬豪紙業進入全球最大濾清器廠商德國曼胡默爾集團的供應體系，跟隨曼牌濾清器，公司的產品配套到奔馳、寶馬等汽車品牌；同時在國內，公司也通過中航平濾、浙江環球等企業，產品配套至中國一汽、北汽福田、濰柴、上海大眾等品牌的汽車上。“目前公司產品占國內高端市場份額接近40%。”尹培農說道。萬豪紙業旗下主要承擔汽車濾芯用紙板塊的子公司龍德科技也先后獲評國家級專精特新“小巨人”、山東省“瞪羚企業”、山東省“制造業單項冠軍”等榮譽稱號，并建成了“汽車濾紙山東省工程研究中心”和“山東省院士工作站”。回顧萬豪紙業近30年創業歷程，尹培農感慨頗多，“我們這個行業很難，沒有哪一種產品能吃一輩子，就是需要不斷尋找新的增長點，大企業如此，小企業尤甚。”雖然如今的萬豪紙業占地270畝，機制紙年生產能力達10萬噸，工業濾紙與食品包裝紙雙輪驅動，同時也可生產防油紙、牛皮紙、淋膜原紙、酸性包裝紙、防偽票據紙以及造紙用化工材料等多個系列三十多個品種，但公司仍舊在不停探索新的業務方向。“下一步，我們準備上馬玻璃纖維濾紙項目，這種產品主要用高端汽車發動機、輪船燃氣輪機以及新風系統，將成為公司新的利潤增長點。”尹培農說道。